“怎么回事？”
钟鸣回过身，想要看清降落在自己身后的物体。
一瞬间那个，在眼睛里定格的身影让他觉得热血沸腾。
“让我宰了这个杀千刀的罪魁祸首！”
他咆哮着站起身子，满腔怒火似乎要全部迸发似的。
“等等。”白无瑕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少年巨大的力量不禁让她踉跄了一下：“她好像不太对……情况不太对劲！”
“别拦我！”钟鸣歇斯底里的这样喊着不住的挣扎起来。
“青！拦住他！”白无瑕回头对青喊着，又再度回头看着钟鸣：“你已经这样虚弱了，要去看也是我去才对！”
直到青确确实实拉住钟鸣，白无瑕才放开自己的手，继而小心翼翼的向地上的少女靠近。
她几乎失去了活着的气息，面色惨白如纸，胸口比刚刚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巨大的贯穿伤，将她整个人从前到后穿透，血液无法抑制的向外涌出。
顾莹拓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似乎看见了缓步向自己靠近的少女，努力的动了动喉咙，微弱的声音细细的响起：“我们……又见面了……”
“你……”白无瑕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作为敌人的顾莹拓，按理说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是长久以来，作为学姐，作为社长，作为熟知的朋友存在的顾莹拓，这样一种身份又让她恨的不是那么干脆了。
“是林黎做的吗？”白无瑕眯起眼前淡淡的问道。
“……”顾莹拓没有说话，血液随着呼吸的频率顺着伤口向外涌出。
“我知道了。”白无瑕垂下了眼睛，心中一丝怜悯一闪而过：“这就是因果报应吗？欺骗他人，最后死于另一个谎言。”
“哈哈……”顾莹拓不置可否的苦笑了起来，继而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她：“不过还……没有……”
她颤抖着抬起压在身子下面的手臂，掌心荧光翻涌，水蓝色的光华澄澈的闪耀着。
“封印石？！”
白无瑕惊呼起来，继而用右手紧握住她的手掌：“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咳咳……”顾莹拓虚弱的放松了力气：“怕什么……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在你说清楚之前我是不会放手的！”白无瑕警惕而倔强的皱紧眉头。
“把这个……给钟灵，算在下欠她的……”顾莹拓断断续续的说着，继而猛烈的咳嗽了几次之后继续说：“不过……在下想和她说说话……”
“要是我们不同意呢。”白无瑕愈发搞不明白她的想法。
“那这个东西还能救在下一命。”顾莹拓虽然虚弱，但是语气十分坚定。
“休想！”白无瑕猛然攥紧手中的封印石站起身子：“已经没法再相信你了！”
“咳咳……胆小鬼。”顾莹拓轻轻的笑了起来：“不畏惧谎言，反而对真像耿耿于怀。”
“……”
白无瑕不甘的要紧嘴唇，心中越发搞不明白，不过手中拿到了封印石的她至少知道这个可以帮助钟灵。
“钟鸣。”她缓缓向后退去，将手中的石头交给他：“林黎似乎反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交出了这个。”
“这？！”钟鸣心头一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攥紧了手中的晶体，虽然体积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一点点，但是这种时候简直就像是久旱逢雨般珍贵。
他急忙回到钟灵身边，封印石的力量缓缓在掌心化成液体：“灵，坚持一下！”
“发生了什么……”少女微微偏过头，眼神已经无法准确的聚焦，视野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在眼前重重叠叠的闪烁着。
钟鸣缓缓扶起她，将手中融为液体的封印石凑在她的唇边：“来，慢慢的……”
“咳咳……”
顺着喉咙滑下去的不知有多少，零散的还是顺着脸颊滴落在了衣襟上。
“灵……”钟鸣轻轻为她擦拭着脸颊，眼神中充满担忧：“能觉的好些吗？”
“……”钟灵低垂着眼眸，视线依旧是一片模糊。
她咬咬嘴唇，这该怎么说？杯水车薪吧，相对于自己已经透支的身体，这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济于补。
但是不能告诉他。
“至少……呼吸有些顺畅了。”
少女虚弱的倚在他身上，头深深的埋在臂膀之间：“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今天挺不过去……你一个人……”
“我已经不会一个人了。”钟鸣轻轻拍着她：“将封印石锁在你的身体里之后，我已经将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你联系在了一起，所以你要是不在了，我便也不能独活。”
“对不起啊，总是留下你一个……”钟灵将头低的更加深，眼泪不可抑止的低落，温热的液体缓缓打湿少年的前襟。
“不能一起活下去，那就一起随风而逝吧。”
钟鸣缓缓的抬起头，天边的明月澄澈剔透，仿佛悬挂的不是土石制成的星球，而是什么水晶宝石。
“随风而逝吗？”钟灵喃喃着：“那就愿我凝成的那缕轻风，能伴着你幻化的那片灰烬，永恒缠绕着，一刻不停的去追逐那不会存在日落的地平线……也不枉，这一世……”
正说着，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惊讶的回过神，苍白的色彩映入眼帘，在未来得及分辨对方是谁的时候，那个身影说话了。
“烟花好看吗？”
顾莹拓的声音。
钟灵有些发愣，她甚至以为这是幻觉。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地上的少女又问了一次：“烟花好看吗？”
“为什么你还要缠着她！”和钟灵截然不同的反应，钟鸣看见她内心就无法平静，抬起手臂就要劈向地上的少女。
白无瑕站在原来的位置，心中五味陈杂，因为无法信任对方，她在接过封印石之后没有继续管一边的顾莹拓，反而她自己拖着这样几乎崩溃的身体一点点匍匐着来到了钟灵的身边。
既然是这样努力，肯定是有什么就算死去也要说的事情吧。
看着从远处蔓延过来的血痕，她再也无法对钟鸣的举动袖手旁观。
“啪。”她牢牢的抓住他抬起的手臂。
“你干什么拦我？！”钟鸣冰冷而淡漠的这么说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无瑕咬着嘴唇，缓缓的侧过眼睛看着地上的顾莹拓，低垂的眸子隐约闪动着不忍：“她……似乎还有想说的话，就算是遗言吧，能不能让她说完……”
“……”
钟鸣沉默着，愤怒的直视着地上的少女。
——即使死掉一万次也不应该原谅。
但是，就算是神也无法死去一万次。
生命只有一次，死亡也只有一次，那之后就是万事皆空的虚无，一了百了。
既是虚无，便再无解不了的爱恨情仇罢。
这样想着，他有些心情复杂的攥起了拳头，狠狠地握紧又缓缓松开。
终于将这恨碾成粉末，在眉眼中轮回翻转着咽下，流通至心肝脾胃，整个溶解了。
不是忘却，是深入骨髓的和自己融为一体。
他无比无奈，也无比释怀的放松手臂的力道，淡然的看着地上的顾莹拓：“罢，罢！”
白无瑕松开少年的手臂，他只是缓缓的将手掌放在钟灵的头顶，缓缓摩挲着她的发丝，眼神澄澈的，不带一丝多余的悲痛。
钟灵细细想着顾莹拓的言辞，心中想说的话语在喉咙堵着，像是粘稠的浆糊齁的发苦，同时堵的也喘不上气。
她干脆就沉默着一言不发。
见她这样，顾莹拓反而是苦笑着，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烟花啊……从没见过那么无聊的东西，只为了华丽一瞬间就赌上一生，和在下很像吧？”
钟灵淡淡的闭起眼睛，答非所问的：“骗了我这么久，现在才想起来忏悔吗？”
“不是忏悔啊。”顾莹拓吃吃的笑着：“在下无事可悔。”
钟灵扭过头：“那你我便再无话可说。”
“而尤其不可悔的，便是遇上你。”顾莹拓的语速很慢，她濒临崩溃身体只能将字音一个一个的送出胸腔，但是尽管如此，她吐出每一个字的时候依旧吃力。
钟灵的心中微微有些动摇，她回过身子，将正面对着顾莹拓，质问般严厉的：“为什么在取走封印石的时候没有全部拿走，反而留下一成，让我有力气暴走呢？莫不是你存心折磨我！”
“嘿嘿……”顾莹拓只是吃吃的笑，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般转移着话题：“其实呢，在下一直住在封印深处一个名为月宫的地方……”
她顿了顿，才缓缓的往下说。
“你知道你所守护的结界背面有什么吗？妖物？不，比起生命，那里更多的是一望无际的荒芜。里面居住的人都很好奇外面的景色，但是更多人一辈子也别想窥视一点，外出的通道需要灵力支撑，所以我们才需要封印石。”
“如此说来一开始我们便是对立的吧。”钟灵摇摇头：“因为守护封印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也许吧。”顾莹拓淡然的笑着：“在下能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很开心，因为这里有比起那里好的太多的东西，无法想象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特别是……朋友。”
“……”钟灵没有接话，眼神微微颤动着看向地上的少女。
顾莹拓断断续续的，数手指一样仔细的罗列着：“脸上的五官随着心的样子显露出不同的模样，能够一起嬉笑打闹逗乐……甚至相互怨恨，或者是相互爱慕，无论是哪一种都十分珍贵……人类与人类之间这些微妙复杂的感情，这一切……在下都无比向往……”
“但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原本淡淡的笑容也有些倦了般的消散：“至今，在下也没有学会怎样与人相处，可值得感恩戴德的是，这样的自己，却能够拥有一个身份为人类的‘钟灵同学’成为朋友。”
钟灵微微的叹着气，淡漠的说着：“可那只是假象。”
“无所谓。”顾莹拓苦笑起来：“如果，彼此都是普通的人类，宁可不要这无聊而漫长的寿命，不要这虚假无妄却长命百岁的身体，只是作为人而存在的话……我们应该能成为朋友吧？”
“不。”钟灵果断的否定着。
“是吗。”顾莹拓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眸：“看来在下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而是会成为挚友。”钟灵的后半句话依旧是果断而淡然的。
“？！”顾莹拓觉得一阵电流从大脑穿透神经直击心脏，她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钟灵。
面前的少女，淡淡的微笑着，被血液染红的衣衫，还有沾染上污渍的面庞都无法夺去她的美丽。
那种淡然而优雅的神情，一如初次相见时威严的她。
“为什么……”顾莹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虽说这个答案让她兴奋，但是她不愿对方是看在自己即将死去份上的施舍怜悯。
“命运吧，能忍受那种性格的，也就剩我了。”钟灵淡淡的笑着，似乎是自嘲似的：“就算你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肯定还是那样性格恶劣吧？”
“是呢。”这是顾莹拓唯一没有反驳钟灵说她“性格恶劣”，不过或许也是没有力气反驳了吧，她沉重的喘息着，身上的痛苦在渐渐消失转变成麻木。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她努力保持着意识，艰难的说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责怪在下……这句话绕了一圈，最后终于对你说出来了……所以，就算这时候在下自顾自的离开，你也不必怜悯，至少，在下不用再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地方，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钟灵摇摇头：“就算你不说，我也没多余的力气计较已经发生的事情。”
顾莹拓点点头：“刚刚拿给你的封印石，其实是要付给林黎的定金，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
钟灵无奈的叹息着：“狼狈为奸，那是你自做自受吧。”
“就当是在下欺骗你的报应好了。”顾莹拓苦笑着，她已经愈发觉得自己体力不支：“对不起啊，钟灵同学。在下一直在欺骗你……”
“但是，一直以来……”
顾莹拓依旧在说话，但是她的身体，却正在一点一滴的分解成晶莹的灵力光点。
似乎注意到了眼前亮度猛然上升，钟灵发觉不太对劲。她开始努力在自己模糊的视野里寻找少女的身影。
“只有一件事……”
顾莹拓的声音依旧在耳畔持续，可是那身影却无法再与视野中的白光分离。
少女身上的光茫，就像是流淌的血液般细细流动起来，一层层的，随着气流的律动离开原来的位置。
“是在下是发自真心觉得高兴……”
钟灵努力在视线中找出她苍白的面容，那个一如既往微笑的脸庞，苍白脆弱，却不再能染上一丝尘埃。
她急忙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少女的脸庞，但是手掌就这样直直的穿透了过去。
顾莹拓同样抬起手臂，不知为何，钟灵无法触及她，她却能反过来牢牢抓住她。
在洁白的光华里，泛着光华逐渐分解消失的少女，用那沉静而淡雅的笑容安详的说着：“那就是……能和你成为朋友……”
“我也……”
钟灵坐直了身体，急忙将另一只手掌覆盖上顾莹拓的身体，似乎这么做就可以让她不至于分离。
少女嘴唇翕动着，但是已经无法再说出任何的字音。
身体已经缓缓的分离到了胸口的位置，漫天飞舞的灵力光点，晶莹的仿佛来自月球的砂砾。
一点点分解，一点点消失，在洁白如锦缎的月光照射下，它们盘旋而上，随风飞舞，或者挂在树枝上无法离去……
即使死亡也要飞向天空，将自己残存的所有遍布你的视野。
最后最好能去往那看似遥远的月球，在那里和冰冷凄凉的月光融为一体，此后依旧做那悬挂于空的下弦月，在每一个和你相遇的日子静静的将你在眼底端详仔细。
这样想着，少女带着笑容，疲惫而困倦的闭上了愈发沉重眼睛。
这个生命。
曾经名为顾莹拓存在的少女。
在黑暗染上视野的一刻。
留下她最挚爱的朋友。
独自。
告别了一直以来都无比留恋的这个世界。
钟灵觉得手掌的力量突然松开，再定睛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少女。
面前，手心，上下左右……不过是四处飞舞的光点。
一切都像是幻觉般不真实，包括她是否真的曾经存在过的事情。
不自觉的，眼泪顺着脸颊低落下来。
此情此景，白无瑕同样心情沉重而压抑的低下了头，神色复杂的喃喃着：“那一成封印石的力量本足以让她自己活下去，但是她把它托付与我们……这应该就是在赎罪吧？”
光点萦绕在众人身边，随着风声逐渐盘旋上升，在洁白月光的照耀之下愈发纯净起来。
这是一具比白骨还要干净的尸首，世界上再也不存在能够玷污她的尘埃。
这是一个至死也要纯粹干净的灵魂，除了月光再也没有谁能找到她的痕迹。
“不会再见了，顾莹拓同学。”钟灵这样轻轻呢喃着，缓缓闭上眼睛靠回钟鸣的身上。
指尖上最后一点光亮也离去，愿这广袤无垠的星空能收容这位已经晶莹剔透的少女。
她的灵异战斗日常怎么能没有他！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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